安身立命
文/武浩
庭审终于结束了，本以为会很快结束的再审听证案件，却足足用了3个半小时。年前代理的最后一个案件结束，感叹干律师这一行，没有个好身体还真不行。
对方当事人是个花甲之年的老者，身穿短款蓬松羽绒服和一件宽松的深色牛仔裤，头戴一顶鸭舌帽，外表平淡无奇。庭审前被法官要求脱帽，他当即大声质问原因，最后虽有不情愿，但还是遵守了法庭纪律。老者摘下帽子时，顺手搓了两下光亮的头顶，盯着法官，眼神里满是怨气。庭审中，老者言辞刻薄、咄咄逼人，向法庭提出了原审法官存在的18个问题。俨然是败诉后恼羞成怒，再审变成了他对原审法官的控诉。法官打断老者的发言，要求他说明对案件实质问题是否有异议，老者大声喝道：这就是实质，这就是异议！法官见老者“刚”到底的极端态度，劝导又无效，无奈示意继续。
本想老者已偏离了案件实质问题，控诉原审法官的事又与我方无关，法院的事就让法院去解决，事不关己高高挂起，“躺赢”得了。但转念一想，原审程序如真有问题，对委托人也不利。咱法官也不是没当过，就站在法院的角度进行抗辩，也削削这位“醍醐灌顶”之人的锐气。遂对老者举示的控诉“证据”从三性角度，充分发表了质证意见。说白了就一句话，你这“证据”哪是什么证据，你说的那些事也没事实和法律依据，人家原审法官没毛病。他一证，我一质，虽费了很多口舌，但心里也觉得痛快，法官不时的对我还点点头，意思是干的漂亮。
伴着老者的喋喋不休，阅完笔录，签完字。抬头一看，法官早已离席。
走出省高院的大门，天已经黑了。急忙点上一根烟，深吸了一口，抬头望了望这深冬城市的夜空，寻到了那颗最亮的北极星。发动汽车，上了晚高峰的路回所。下午庭审时间过长，还有几个事需要再处理一下。刚过两个路灯，电话响起，打开车载蓝牙，竟然是刚才的主审法官，她说感谢我的积极配合，也感谢对法官工作的理解和支持。头一次接到法官的感谢电话，有点懵，顺口说了句应该做的。撂了法官电话，就将庭审情况反馈给了委托人，委托人表示辛苦和感谢，也希望案件有个好结果。
回到所里已是六点一刻，宝强还在。我问他怎么还没走，他问我怎么才回来，显然我们还都需要加会班。宝强是加班队伍中的“常客”，小伙子一米九十多大个，年青有为，业务扎实，性格忠厚老实。哪都好，就是有些腼腆，从不和女同事开玩笑，三十郎当岁，也没个女朋友。虽同事曲姐也帮着介绍了两个，但最后也没成，严重拉低了曲“红娘”介绍配对的成功率。他戴着口罩，敲击键盘，口中还念念有词。我问他念哪门子经，他说写过的材料再读一遍，有错字错句就改过来。我又问他在所里为啥还戴着口罩，他说他感冒了，怕影响别人。我问他为啥感冒，他长叹一口气，双手抱头，向后摊在椅子的靠背上，语重心长的说，顾问单位有个系列案件，单位领导特别重视，在案件办理上已做到谨小慎微，反复和业务总监岳哥研究代理观点和方向，生怕出现一点问题，但案件上还是存在败诉风险，如果结果不好，担心难以交代。就是因为这事，最近所食无味、侧枕难眠，一股火，感冒了。我劝他，凡是尽力就好，做到问心无愧，别给自己太大压力，也别杞人忧天，调整好心态。说完觉得这些话似乎也没有什么感染力，又附赠他一句曾老的名言：过往不恋,未来不迎,当下不杂！他轻叹一声，学着岳哥的口吻说，行吧。坐直身子，转口说有个好消息要告诉我，我表示不感兴趣，也没再接他的话茬。
楼下打更的师傅又上来“清场”，自打去年政府出台了限电政策，这个大楼就一直在认真贯彻执行，晚八点前必须离开，否则拉电闸。想着平时总给师傅添麻烦，也别耽误人家休息了，和宝强收拾了一下，拎着材料回家再弄。楼下我们互道明天见，他欲言又止，我知道他想分享他的好消息。我故意看不到，转身就走，让好消息飞一会。
喜欢这个点回家，路上的车不多，感觉特别的畅快。车子刚开上文昌桥，以前法院的同事涛哥来了电话，责问我到底哪天能见上一面，再不见就回新疆了，抱怨我这律师比他这法官还忙。我这一拍脑门，忽地想起来，涛哥从新疆法院挂职锻炼回来，打了几次电话说要小聚一下，都因为太忙没见上一面。我赶忙说大哥，明天下刀子也一定见。自打从法院出来做了律师，很少有机会再和以前的同事见面，要么是在忙，要么就是在忙的路上。涛哥人好，他说理解，事业正是爬坡阶段，忙碌也是生活的一部分，朋友相聚更不能缺少。
到家门口，先轻轻的敲了敲门，喊了几声“小白兔，快开门”，听着“小白兔”咿呀咿呀的跑到门口，我这才打开房门。这已成了我回家开门的固定必走流程。“小白兔”两岁半，是个调皮可爱又胆小的小公主，直接开门“小白兔”总会被开门声吓一跳。等不急换拖鞋，口中喊着“小白兔”就轻轻将她抱在怀里，问她想不想我，她也喊着说“想大灰囊”。刚放下“小白兔”，媳妇就说给孩子冲奶，到点了，我们要睡觉。好吧，今天回来的晚了一些。
哄着“小白兔”睡着了，感叹“小白兔”一转眼就长大了。见她娘俩都睡着了，就轻手轻脚抱着被子走出卧室，把被子放在了沙发上，调好了闹钟，打开电脑修改起合同来。改完已是深夜十二点，发给嘉奕律师，她居然秒回收到。心想，干律师这行，在奋斗的路上从来不孤单。我们简单交流后，互道晚安。也该睡了，否则也是爬不起来，见不到哈尔滨凌晨四点的太阳。
关了电脑，躺在沙发上很快就睡着了。我梦见再审的案件胜诉了，委托人送来一面锦旗，“醍醐灌顶”的老者长出了一头秀发，他和法官说着道歉的话，和委托人握手言和，耀眼的光芒下一片祥和景象。但转眼，老者厉声质问道：你到底咋想地！我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幕瞬间吓醒，朦胧间眼前又似乎坐着一个人，定眼一看是媳妇坐在沙发旁边，翻看着我的手机。我本就未曾从梦境中完全抽离出来 ，又被这眼前的一幕吓到。等定下神来，满脸的疑惑看着眼前我的糟糠之妻。她面无表情，把手机摔到沙发上，质问道：你到底咋想地！我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，她见我愣愣的不说话，接着说道，为啥拿着被子到沙发上睡，自打有了孩子，我就经常睡沙发，每天回来都很晚，总说是加班，外面是不是有人了？！听到这，我可算是明白了，我也不急，我心平气和的告诉她最近确实很忙，接了案子，赚不赚钱不说，咱得对人家负责，多费点心血也是应该做的。在沙发睡是因为定了闹钟，得起早，怕影响她们娘俩休息。手机你也检查了，除了沟通案件就是沟通案件，哪来的人呢。我转而变了口吻，责怪道，夫妻之间最应该信任，你不信任我，我现在就改了手机密码，取消你查看我手机的权利。媳妇嗔声说你敢，转而轻声问我，你这么辛苦，要不咱就别做律师了，我怕你有命赚没命花。我被她的话气笑出了声，告诉她忙也是这一阵，等把疫情期间积压的案件忙过了，也就没那么忙了，有时间了就陪她娘俩出去旅旅游，好好玩上几天。我说生活刚有起色，刚需的地方还很多，将来孩子大了还有更多地方需要用钱，趁着年轻多攒点，辛苦不怕，将来能过的更好一些。我告诉她，干律师这行责任心得强，受人之托忠人之事，心正的人运气总不会差，慢慢来，总会好起来的。做律师这一行，只要踏实肯干，收入还是可以的。提到钱，她破涕为笑，问我快过情人节了，送她啥礼物。我说早就计划好了，大冬天的咱不等公交了，给你买个车。她一听来了兴致，问我是不是真的，我点点头说，全款，毕竟咱有这个实力。媳妇想了想又说，还是算了，就是考验考验你，要换也要给你先换一台好一点的车，撑撑门面。我说不急，岳哥的奔驰估计马上就要换了。
媳妇安下心来说，你再睡一会吧，别太累了。我松了一口气，伸着懒腰，打着哈欠，问她几点了，她看看了表说，凌晨四点。话音刚落，手机的闹铃就响了。
圈外人看待律师多为高大上，只有圈内人知道做律师光鲜背后的那份责任和辛苦。今年是我在岳成所做律师的第七个年头，时常会鼓励自己好好做下去，理由再简单不过，律师这个职业是我的安身立命之本。
新年的钟声敲响了，望着窗外璀璨绽放烟火，心想愿美梦成真，愿生活一切安好。越是憧憬，越要风雨兼程。
